1985

張國榮對白嗒落有味 深夜十二時仍未吃飯

 1985-08-10

文：黃霑

「為你鍾情，
傾我至誠，
請你珍藏——這份情。」

張國榮的歌聲，從紅磡體育館的喇叭，四方八面的響了起來。

然後，我們看到了張國榮。

他從台中，升了上來。

兩人一組，站在四角的舞蹈藝員從凝住的動作解放。音樂節奏變成狂勁，燈開始七彩繽紛地探射。

一萬多觀眾，齊齊觸了電。

演唱會音樂會，是近年來才真正流行起來的娛樂。香港人趨之若鶩。票價並不便宜，三十元港幣到一百八十元，一家大小如果齊齊啊去，小職員半個月的口糧，就此一夜花掉。

不過，卻也的確值得。

舞臺花費六七個零

現在的大型音樂，是二小時全面性投入的享受。音樂、燈光，觸及會場裏幾萬多人中的每一份子。對青少年來說，這是他們的偶像用微笑、汗水和渾身解數來替他們織出來的七彩夢。而對年紀人大了一些的成年人，音樂會也是極視聽之娛的大派對，樂得暫時忘掉一下平日生活的種種悶煩。

單是那個在四方碗中央的活動舞臺，已是花六七個零以上大道具，還有那些變化無窮無盡的燈光與鐳射，把人包圍並溶了進去的音響，都是先下本錢再來搏取你口袋的銀紙。所以，票價雖不便宜，却人人樂得捧場去。

十場滿，對於是十多萬人看過了張國榮的演唱，這個數字，絕不「嘢少」。

終有吐吐氣揚眉機會

而年多以前，張國榮「勁歌金曲」一首也沒有。連《風繼續吹》也名落孫山，排名十名之外。那夜我們從電視台出來，大夥兒去聽羅文在「海城」的表演，黑暗中，這位大孩子哭了起來，累得「華星」蘇孝良和陳淑芬，整夜像父母哄兒子那般在哄他。我冷眼旁觀，心中不忍。到「無線」有電視主題曲要他唱，要我寫詞，我一看可以依劇中情節來寫上些對他的祝福，就寫了首《始終會運行》給他。 然而，他的運道，還是要到MONICA出來之後，才真正的掌握住了。 這首MONICA，香港誰不會哼兩句？連上海和廣州的「的士高」，也晚晚非有此曲不歡。

人走運，一切就煥發出光彩來。

林燕妮一直說張國榮「靚仔」。我以前不覺得怎樣。今夜看他，却真的覺得他是個豐神俊朗的俏男人。

而且，他連嗓子也雄渾了起來。從前唱歌，偶爾會把字吞進肚裏的小毛病，也完全一掃而空。現在他字字清楚，真是「咬字有嘴勁，吐音有餘韻」。 坦白說，我是很替他開心的。我喜歡有才華的小夥子，終於找到吐氣揚眉的機會，「天生我才必有用」，是我永恆的信念。

張國榮今年光芒畢露，我因此特別高興。

 

看著他一首首歌的在放盡喉嚨唱，全場觀眾拿著塑膠絮的小紅電炬在搖，哨子聲與掌聲在體育館裏匯成奔雷似的巨响，我HAPPY得很。    觀眾愛他！ 而且愛得狂熱。他站着剛剛伸到觀眾座前的活動舞臺四翼，走到觀眾前面和觀眾握手，那些熱情的歌迷，真是發狂的把他扯到自己身邊。如果不是那幾位在旁的警衛有經驗，一眼關七，一看到歌迷太狂熱，就沖前替LESLIE拆那幾招迷魂鎖，我看張國榮整個人會給尖叫狂跳的歌迷扯碎。 唱《我願意》，他向觀眾跪下。全場歡聲，地動山搖。 他脫一件衣服，觀眾就「嘩」的一聲。

應該還可多唱十場

  
不要以為，他的歌迷只是小孩。那夜，我親眼看到，有兩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一早就站在梯級上，等他過來握手。而歌迷太多，他們兩人沒有辦法碰到張國榮，結果賴梯級上不走，要勞煩警衛過來，請他們回座。

 到梅艷芳出場，音樂會更是進入另一個高潮。不過，那夜音樂有小瑕疵，音樂聲太大，ANITA的歌聲，有很多句讓樂聲淹沒。

但總括來說，我還是很滿意的。

 已是第十場了，張國榮半點疲態都沒有，而且因為是最後一場，所以連心理壓力都輕了許多。唱他首本名曲的時候，他自然奔放；唱別人的名曲，他也有別創一格的演繹。

「想不到他還是那麼好聲！」我在演唱會後，對監製陳永鎬兄說。

「他仍然有餘未盡。」陳兄同意：「依我看，他應該還可以支持多十場!」

「他說話也很得體。」林燕妮說。

我絕對同意。有幾句極有妙趣的話，自然得很：「你哋真係精，最後一場先至嚟，你哋明知今晚我哋博到盡嘅！」

「你哋真係同我成晚一齊呀？我今晚，冇預備要瞓！」

「一九八五年，真係……有個我好難忘嘅夏天！」

「我真希望陳百強今晚都嚟埋！」

 

樂隊離去被逼復位

嗒落有餘味的對白，出之若不經意，尺寸的把握，準確得恰到好處。我這人，一向對別人台上說話措辭，頗為挑剔。這個晚上，我却在心中多番喝采。

第十場，據坐在我旁邊的大律師作曲家王正宇兄說：「他只在今晚唱那首新歌《留住昨天》！練是練了的，譜也準備好了！但九晚都沒有唱。今晚才唱，真正加料。」

然而，他加了料，歌迷卻還未過足癮。

所以，當夜，幾乎化成騷動。

他已經「安哥」之後再「安哥」了。連未出唱片中新歌也出了籠，歌迷卻仍然貪心。到樂隊諸人都起來，進後台，全場燈都亮了，歌迷却還不肯走。

終於，黎小田再出來，樂手也再埋位，從頭調音，張國榮現身，唱MONICA！

唱完，他入場。

我們到化妝間，恭喜他！同時，問他什麼時候到CANTON，參加特別為他開的慶祝會。

「我仲未食飯，要揾的嘢食先得，十二點半見啦！」

他空肚子，歌迷不知道。

他們只知道，愛看見張國榮再出來。 

明報周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