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

傷逝 張國榮


 

 

  

原來真的沒有人可以擁有全部,只不過大家都與生俱來,有個自動洗腦器,將好的留住,壞的洗掉。

 

完美如張國榮,也有大大小小,無法彌補的遺憾!尤幸都在前半生,過去了。奈何回首細看,依然無法釋懷!


特別是說到在他眼中,愛得有保留的媽媽﹔特別是說到,寂靜無聲的童年。

 

群眾眼中備受寵愛的人,原來畢生最渴求的是愛,至今仍念念不忘第一次被人疼錫的感覺。不敢投訴了,什麼?上帝不公平呀!

 

 

張國榮自小就有一種奇怪的第六感,覺得生命裡不多不少會和某些地方有些關連。那時他常替父親送貨,出入高尚住宅區。

 

 

童年有夢

 

「阿爸是裁縫,所以有人說我的氣質來自家庭。一個裁縫的兒子,能有什麼氣質可言?不同的是,阿爸出名在替馬龍白蘭度、希治閣等人做衫,我時常進出他的公司,見到很多氣質優雅的人,漸漸開始喜歡生活上的享受。」

 

「以前幫阿爸送貨,送去豪苑,已經覺得這個地方很美,自小就覺得,梅道將來一定和我有點緣分,真的,有些事情很難解釋,好像淺水灣,唔,將來有機會,我要買架開蓬跑車,住淺水灣,得閑去兜風,小時候的夢想,長大之後,竟然一一實現,從來沒有人教我的。」

 

或者唯一一個,是大姐張綠萍的第一任丈夫,張國榮十分十分喜歡這個前度姐夫。

 

「他很懂得和小朋友溝通,人長得漂亮,有良好的教育背景,是大學講師,還有是大家姐,所有關於生活品質的種種,他倆教曉我不少,大姐現在仍是個附庸風雅的女人,站出來就知道是個有教養的人,我很疼這個姐姐。」

 

 

此生有憾

 

盡管張國榮非常疼錫家裡每一個人,但說到家事,他仍然滿腔遺憾,尤其是那個寂寞得可以的童年,他更是無法釋懷。

 

「我從沒和爸媽一起生活過,長大之後,和阿媽在寶華大廈住,合不來,小時候最需要被關注的時候,他們沒有和我一起經歷,現在和阿媽就像一對普通朋友,會在經濟上支持她,像朋友多過親人。」

  

   

「小時很寂寞,我是不愛吵鬧,沒有聲音的小朋友,任何人來我家,你在廳,我在房,你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,嬰孩時期已經是這樣,懂事之後,覺得家裡很混亂,有好多人物,但沒有一個關心自己,唯一最疼我的是工人,三年前也過身了。你問我他們其實是否很錫我?可能是,但小時候最需要的關懷和愛護,永遠都無法彌補。對上的八哥比我年長八年,還可以和我玩什麼?沒人理,沒人教,大姐和我相差十八年,可以溝通是長大之後的事情。」

 

對於爸媽,張國榮的感覺是兩個絕對。

 
「阿爸疼我是無條件的,阿媽對我好好,是有條件。意思是說,如果今日我不是張國榮,阿媽對我的愛會有所保留。阿爸已經去世,但我始終覺得,他對我的愛全無保留,只是他不曉得表達。他是個極之大男人的男人,喜歡花天酒地,不曉得關懷家人,男人很多都是這樣的。但自小我就知道,我和他說話,他是有耐性去聆聽,阿媽是完全沒有,所以到現在,我和阿媽連一句心裡話也是無法交流的。」

 

 

渴望被愛

 

    

第一次張國榮有被人疼錫的感覺,是八哥給他的。

 

「小時候逛大丸,有個賣玩具的攤位,我喜歡一個放映機,用來播卡通片的,賣三十八元,在當時來說,十分昂貴。我想要,老人家不准買,我為了這個心頭愛,回家就哭,竟然哭出病來,但一樣得不到。結果八哥出來做第一份工,就帶我去買,那是第一次有被人疼的感覺,我很疼錫他們,同樣地,我亦非常的渴求被愛。」

 

基於心靈上需要被愛的感覺,張國榮身邊有一大堆年紀比他大的朋友,對他好得不得了,多數是四十歲以上。

 

「和年紀比自己大的人,反而相處更融洽。好像契媽(張玉麟夫人),她疼我的程度,比親生母親為甚,予我強烈的母愛感覺。但唯一我要控制的,是不容許她太縱我,我喜歡人錫,而不是嬌縱。她對自己的孩子亦然,所以有人會擔心,張國榮一定被她縱壞,其實剛剛相反,和我相處之後,她反而有改變。」

 

張國榮說自己從來不是個被寵壞的孩子,只是性格上太過“唔輸得”,所以特別辛苦。

 

「有一陣子大家說怕了和我打麻雀,我不是脾氣差,會鬧牌、掟牌,而是以十分嚴肅的態度對付一副牌。到現在仍是五十、十,上落有多少呢?贏輸才幾千元,而我認為這不單是遊戲,而是覺得麻雀充滿哲理,值得研究。」

 

 

苦酒滿杯

 

「這樣是否太辛苦?做人根本就辛苦,愈成功的人愈辛苦,有哪個人是可以安安樂樂成功的?我連睡覺也是認真對待的,千方百計找張靚床褥,找個靚枕頭,不是那個牌子就不要,是辛苦的了,日子所以過得特別不自在、不輕鬆,到現在還是會手震。」

  

不唱歌之後,情況已經有改善,但張國榮堅持抽煙,繼續明知故犯。

 

「手震可能是抽煙的關係,因為我的心臟不好,有早脈、虛跳,那麼為什麼不多疼錫自己?還要抽煙?還要精神緊張?現階段我是無法停下來的,也有做些運動來令自己健康些,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人畢竟是人,總會有些遺憾,否則就是神仙了。上帝不會什麼都給你的。人家說我怎樣的完美,其實我自卑㗎,如果可以長高一點就更好,右手又比左手粗,因為打得太多網球,現在要做健身來平衡。你們不記得以前我一拍除衫戲,多數只拍右手嗎?」

 

自覺自省的人都是痛苦的,張國榮也不例外。

    


 

「人生本來就是苦酒滿杯,尤其是人在江湖,所以我最反對人家對我說:『你就好啦!咁洒脫!』事實上我比以前更執著,特別是在電影方面,我只可以光榮歸去,萬萬不可『衰鑊勁』,找我拍戲最抵,我會對自己作出承諾,無論什麼片種,都一定要演到最好,我做得來的,一定傾囊而出,沒有保留。黃百鳴時常叫我多些參與其他的工作,我一一拒絕,我只想做一個藝人、演員,要有一個歇息的位置,一切就由導演出主意,你想我怎樣,我就怎樣,來到現場,依你的話做,不要叫我替你改,我喜歡這樣,簡簡單單!」

 

「抽離一點,以第三者的角度看一件事總比置身其中來得客觀。我喜歡冷眼旁觀,看人會舒服些,看自己很累的。現在家裡很少鏡,因為我不再自戀,當你知道自己一切都過得去,就不用照太多鏡,以前自戀些,所以家裡會放好多鏡,現在完全不自戀。」

 

 

最好的都已過去了……

 

    

心態的轉移,是因為張國榮太過洞悉種種,清明的心眼,知道自己的黃金期已經是過去式。

 

「雖然陳凱歌說現在的我才是開始,但我知道已經成為過去,我最燦爛的樣子已過,所以不用再常常照鏡,那是我三十三歲開告別演唱會的時候,好燦爛,沒有人穿紅比我穿得更好看的了,現在也可以的,但我不想再這樣,我就喜歡這個模樣,隨隨便便,連禮服也十分怕穿。」

 

「因為現在我完全不介意別人怎樣看我,我是追求一些實在和安定的感覺。」

 

張國榮自言現在仍然喜歡唱歌,癮頭非常之大。

 

「老實講,現在我唱歌比以前還要好,因為沒有壓力,不用再像以前,老是要上去爭,而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唱。以前我唱,總希望每一首歌都做到冠軍歌,現在不用了,因為我知一定是NO.1。隨心所欲,不用爭,真好!」

 

 

拒絕長大的人

 

平時張國榮連報紙也不看,因為他覺得報紙很髒臟,純感覺來的。

 

「我想睇見世界光明嘅一面,報紙永遠唔可以,我最怕見到生離死別、生命苦短……開心啲啦,所以我鍾意去遊樂場,鍾意見到啲靚嘢,鍾意睇卡通片,去迪士尼都係睇《小小世界》。千祈唔好預我會玩過山車,我好易俾啲嘢令我心唔舒服,所以刺激嘅嘢,唔好預我!」

 

 

堅持衛生的人

 

雖然張國榮不敢說自己的身家豐厚,但也夠他往後極為充裕的生活。

 

「我唔敢話下半世打跛腳都唔憂,但我知自己點樣使錢。我唔奢侈嘅,最多打吓牌,但打牌係訓練思考,唔使好多錢。不過都有害處,就係腰骨唔好,依家唔會打通宵,食完晏開場,打到夜晚十一點收場,唔沉迷,一星期『頂籠』三次,唔係個人會好沮喪㗎!錢,我夠使囉!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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