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

張國榮談他的「牙刷哲學」

1981-12-01

「不要天天被人使用，否則便會熟視無睹。」

他厭倦了電視的演出，不希望經常在螢幕和觀眾「見面」，所以，他已決定不再和電視台續約，專心一意的在電影方面發展。

張國榮有一張很上鏡的臉孔，有人說他活像個小秦祥林，照理這些年來他不應該只是演電視劇，而極少涉足影圈的。  

記者打聽之下？原來內有乾坤。張國榮說：「其實我早就開始拍戲，只是一部《紅樓春上春》被人「賣了豬仔」，因而覺得電影圈很複雜，自己一時難以適應，所以後來較少接觸，有戲也不敢接拍。」原來，拍《紅》片之前，張國榮根本不知道那是一部色情片，到接拍以後才發現已經上當了。

演電視只如牙刷？ 

幸好，近年在他的經理人譚先生的安排下，他參加了《喝采》的演出，成績令人滿意。跟著，片約如雪花飛來，《失業生》，《檸檬可樂》，還有世紀影業公司的《反斗幫》，之後更會和泰廸羅賓合作。張國榮的電影生涯正在開始。

聽說，他今年還會棄視從影哩！   「我與電視台的續約機會很微，而八二年會是我專心拍電影的一年。我覺得在電視圈中缺乏一種令人閃耀的元素，它只能讓你保持一定的知名度，就好像一隻牙刷，你每天都用它來刷牙，你知道它的存在，但卻不會注意它或去理會它。但電影卻能令我發出閃光。我希望做到的，就是電視觀眾們也去留心一下他每天都用的牙刷，然後嘗試用它去比比其他不同牌子的牙刷，看看究竟那一種品質較佳。」

張國榮似乎對自己這支「牙刷」特別有信心，於是我問：「閃光？別忘記閃光只是一剎那的事，閃光過去了又怎樣？再重投電視圈嗎？」「我可沒想過這問題！」他自信地說：「現在我連閃光的機會都沒有，又怎會想到閃光以後的事，一個人是不能夠考慮得太長遠的。」他這樣說也是很有道理的，試想想他當初若不是抱著做歌星的夢想，去參加麗的電視主辦的「亞洲業餘歌唱大賽」，又怎會贏得香港區亞軍，從而進軍電視呢？

對於將來會否演而優則導，他說：「無可否認，我對電影很感興趣，而且一直在觀察、學習導演的工作，例如如何運用鏡頭，如何取一個較佳的拍攝角度，如何引導演員去演戲等等，但這並不表示我將會成為一個導演或製片，我從未想過這一點。暫時來說，我會努力做一個好演員，盡自己的本份，我還會繼續唱歌，東南亞的觀眾亦很歡迎我去登台演唱，但明年的重點還是拍電影！」

張國榮的演技實在是越來越好，觀眾亦非常受落。他平時除了看電影，閱讀書本求取有關電影、演技的知識外，更常常對著鏡子自我表演一番，唸各類不同的台詞，有自己寫的，也有別人作的。他的進步可不是輕易得來的！

「今天已沒有明星了！」 

到現在為止，張國榮所演出的，都是一些「青春派」電影，有意無意之間，在觀眾心目中樹立了一個青春形象。他會一直保持這個形象嗎？還是會去嘗試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呢？

「我仍會保持現在的形象。我的外型有所局限，本身仍是年輕人嘛，難道要我演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嗎？其實青春片中，也有很多不同的角色，因為每個青年人的遭遇不一樣。就說《反斗幫》和《檸檬可樂》中由我飾演的兩個青年人吧，就截然不同了。一個是法律系學生，生活在上流社會，性格亦比較浪漫一點，另一個卻只是普通的中學生，每天早上你都可以在街上碰見的。再典型一點的，就要數《救世者》中由吳民雄飾演的那個心理有問題的青年，我非常喜歡這個角色！」

「你會演這樣的角色嗎？」「會！」他答得爽快極了，「我以前在麗的電視的《家燕與小田》節目中的神秘劇場裡，也曾經演過這一類心理變態的角色，只是那時不為人們注意罷了。」

「難道不怕破壞了你那白馬王子的形象嗎？」我故意說。「不要叫我白馬王子好嗎？」張國榮一本正經地說：「今天已經沒有明星了，大家要的是一批會演戲的演員。何莉莉、凌波那個時代已經過去，像白馬王子那種偶像式的追求隨之而消逝！觀眾只要求我們戲演得好。」

「不是的，你不知道有很多女學生視你如夢中情人的嗎？，我不是逗你，是真的」。在《檸檬可樂》中飾演教師一角的演員蘇杏璇，在旁聽到我這麼說，也裝起一副教師的模樣說：「這些女學生如此想法，實在很危險，怎能把自己的愛附托於一個還未定性的孩子呀！」，「現在他的心被事業佔了大半，什麼裝不下了。對嗎？」「對！」我特別大聲地說，然後問張國榮：「是那麼危險嗎？」他吃吃地笑了起來，說：「也可以這樣說，我今天喜歡一個女孩子，也許明天又會喜歡另外一個，但這不表示我今天不愛她，這一天我是付出過真感情的，所以我要我的女朋友珍惜每一天。」「可真夠浪漫，但做你女朋友的就慘了！」「那只好找個和我想法一樣的女朋友，或者她比我更早地愛上別人。」說完，他哈哈大笑。

現在香港的青年人大部份對愛情的看法，都抱著玩遊戲的態度，正所謂合則來，不合則去，不帶半點悲傷，這種普遍觀念從張國榮這個典型的香港男孩子身上表露無遺。

「為什麼你會這樣地開放？就在《失業生》中，你有幾乎全裸的演出，現在據說在《反斗幫》裏，又有一場裸泳，究竟哪來的膽子？」「其實這些都很普通呀，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，只要是劇情需要，我便去演，我們不是每天都這樣子洗澡的嗎？當然，如果只是硬崩崩的插入一段裸鏡，以求吸引觀眾，我會堅決辭演的。實在我已厭倦了裸露身體。」他說著，我想到一個問題：自從學生片《喝采》賈座以後，才掀起一陣青春片熱潮，這可謂開正張國榮的戲路，自然他也成為被製片商爭邀的對象，可是這熱潮還有多久呢？「我感覺青春片的熱潮已接近尾聲。」張國榮說。「那麼你還全力投入影圈，你……」「你不知道我也懂得演古裝戲的嗎？」我當然知道他懂，只是他的那富現代感的外型，始終是做時裝比較討好的。他繼續說：「楚原找過我拍他的武俠片，我答應了他，將在八二年開工。下一年的拍片計劃，我已經基本定下來了。」 

電影新血給人信心 

張國榮始終是個有頭腦的青年，他懂得為自己的事業和前途打算。此外，對於和他合作的電影公司，他也有一套看法。「我現在分別替大公司和獨立製片拍戲，發覺一般獨立製片公司做得比較好！大公司的財力足夠，他們用一定的金錢拍一部電影，只求賺錢，並不要求水準，且在財政預算方面做得甚為嚴謹，而一般獨立製片卻在水準方面要求較高，金錢反而是其次，這可能因為他們要搏出名，大公司則根基已鞏固了。獨立製片的導演多是較新的，所以在藝術和技巧等各方面都肯去嘗試，行政部亦放手給他們去幹，加上製作態度認真，與他們合作，自己的演技亦得到提高！同時，大公司可能因為制度問題，顯得各有各的工作，互下相干，缺乏了一種拚的衝勁，幸好，現在有些大公司也正招納新導演們。新血的輸入，是一個可喜的現象！」「大公司的影片每況愈下，會不會是因為每一位導演都差不多定了拍攝某一類的影片所致呢？」「我想原因並不在此。比方波蘭斯基的電影，每一部都是那麼蕭索、那麼暗，但是給人的感受都不相同，每部電影都有突破！」原來波蘭斯基是張國榮很喜愛的一位外國導演。至於香港導演群中，他最喜歡徐克，並且表示很希望能有機會與他合作。 

經過這一席談話，使我對張國榮的看法改觀，以往，總主觀地覺得他太過油腔滑調，脂粉氣重。現在倒覺得他是個頗有思想並對事業認真投入的演員，這裡祝願他在八二年能得償所願，真正地發出閃光！

中外影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