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《大三元》——俗世清流

文：東籬的菊花

看過《大三元》的人，誰能忘了張國榮湛然若神的眼？

徐克在這部電影裡好難得幽默了一把，我知。但是，誰能告訴我，劇終時心裡隱隱的痛楚和失落是怎麼回事？

妓女——塵埃中的花朵

白雪花踩著雙高跟鞋在路上扭啊扭欲保持著平衡，停住，轉身對不滿的司機凶叉叉地開罵。烏煙瘴氣的夜總會裡，又醜又壞的男朋友宣稱要甩了她，她苦苦哀求著，又滿心希望地在男友遞過來的紙上簽個名，指望能如他所說「看著看著說不定就想起你來，或許會有轉機」。兩分鐘後才發現原來簽的是張十萬的借據。呵，差點被迫去中東做妓女還債。還好，碰到他。

某個早晨，當鬧鐘在七點半轟然響起，四株「見光死」的殘花敗柳掙扎著爬起來，看到桌上的禮物和早餐，瞥見晨光中張國榮的身影，唯有低呼一聲：「神蹟……」

她當然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曾為自己「告解」的神父，當時也是躲債才會竄進教堂的麼。她就是不明白，爲什麽這個人一出現，自己的麻煩就一一解決？她更想不通的是，爲什麽這個人一出現，她就很努力地扮淑女。（儘管是個渾身廉價珠片閃光刺眼的「淑女」）

有他幫著，她們還了債，轉了行，竟然還搞起了樂隊……我看著她一路春風地跑到教堂裏對神父講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，一臉幸福地接過他送的花，真正開心的面孔純樸可愛。這時的她會不會想到，面前這個有雙好溫柔眼睛的男人，有一天會爲自己和那個厚顔無恥的男友舉行婚禮？

警察——弱智得好可愛

劉青雲和他的小跟班被上司譽爲「一個似賊，一個似鴨」，出盡百寶追蹤白雪花和她的姐妹未果，難過之餘倒也娛樂了他們自己。自作聰明地把偷聽器放在鹽瓶裏，卻差點被抖動聲震到耳聾；害怕被神父發現只好摟在車中假扮同性戀，正好神父痛失錢包，悲憤中一捶車頂，「卑鄙！」兩個人無比尷尬。偷聽眾妓女談話想歪了於是臉紅心跳，扮英雄時砸個瓶砸了十多次都不破……婚禮時劉青雲歪著頭快速地講：你願意嗎？你願意；我願意嗎？噯，我都願意，然後好奔放地親吻了新娘。

神父——俗世中的清流

某新娘在神壇前一擡頭，正好遇上張國榮溫和的目光，頓時開始發呆。眼中望去，他的臉在教堂柔和的光線中美好得像天使，轉過頭發現新郎好象煉獄中獰笑的惡魔。意亂情迷中兩眼直視神父，堅定地說：我極度願意嫁俾你。旁邊年老的神父一臉傷感：「又發生了……」呵！

鏡頭中他的眼神，是難得見到的淡定從容。喜歡他在告解時微側著臉的神情，一個了然的微笑掛在唇邊，有點專注，有點慈悲。喜歡他被袁詠儀當成男友一把抱住時的無辜和無措，喜歡他輕輕扭著她面頰笑說：「仲幾好，未麻木」，喜歡他與放高利貸的黑社會坦然面對，仰著乾淨好看的臉幾乎是孩子氣地說：我們的兄弟姐妹在全世界過億，光在香港就有十萬！喜歡他在最後終於展顔一笑，對披婚紗的袁詠儀說：「我絕對不願意你嫁給他。」然後將旁邊一發呆的持槍劫匪兩三下打翻在地，揚長而去。

露台上，天光下，神父的白袍，新娘的婚紗……他微微側身，淡淡地笑著說：「我愛你」……這是個幸福的結局嗎？我怎麽沒看出來？他把「愛」字說得像他的人一樣雲淡風清，你就知道世俗的情愛沒辦法令這人亂了陣腳，迷了心性。即使你可以不理他的話有多深奧，不管他的愛有多廣泛，你也已經瞭解——你，並不是他的神。所以，不妨收起你那渺小的愛情，用一顆感恩的心迎上他微笑的眼，即使帶點謙卑和酸楚。因爲，他給你的已太多，你應該知足。不是嗎？

張國榮的電影世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