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今天不來「家法」

文：王浩鈞 

看電影《緣份》，十二分盡興，所有神話的人物都出現了，兼且吵吵鬧鬧，淘氣得不得了。就是各官人月下對酒，叫人拿紙筆來，墨就撥了下去，這邊廂就急章就義，花青、藤黃、胭脂……就手一送，那邊廂就說：「我也來。」，隨即大筆一揮，卻偏偏粗中帶幼，混沌中層次分明，十分登樣，但又不羈浪蕩，遊戲人間，蓋是如此，元老們暫放下「家法」，解衣般礡，也未盡興一番，何如？  

話說戇居書生保羅（下稱「保」），在地鐵裡巧遇美女「蒙妮嘉」（以下稱「妮」），一見鍾情。同時下凡遊玩的淘氣小仙「安妮泰」（以下稱「小仙」），也對保產生情愫，凡心大動，故事就此展開。  

淘氣小仙是個很可愛的角色，令人非常感動，愛上「保」之後，不惜一切，用她能點石成金的法術，望博得「保」的歡心，無奈神女有心，往往弄巧反拙，惹來「保」的憎厭。難得的是她雖然法術無邊，無事不曉、無事不能，卻一直沒有利用這神通對「保」及「妮」加以破壞，反之無處不在地維護及報以無盡的愛心，如「妮」在傢俬店內遭人白眼，「小仙」挺身而出，買下一整店的坐墊，替「妮」出一口氣。「保」約會「妮」午膳，被吳威咄咄迫人，「小仙」立刻施法，令餐廳各人必恭必敬，鋪紅地氈送客，替「保」挽回面子。保考車牌的時候，「小仙」沿途護駕，一輛的士阻礙「保」的車子，她就破口大罵，「保」泊位幾乎撞「筒」，她竟將「筒」遷移。最後「保」與妮在地鐵玩「緣份」遊戲的時候，她還成全他倆，竟拉著「保」去找「妮」，這一切，都令人感動得下淚（別說這是煽情，上文說過，今天不來「家法」）。

「小仙」只不過一次私心，就是知道「保」與「妮」要結婚了，情急之下，施展法術變來禮物滿屋，送給「保」的父母，實行「老爺奶奶」政策；還親自下廚煮菜討兩老歡心，於是兩老對「保」說：「她必是個賢良淑德的媳婦，那個（指「妮」）必不能及得上她。」，就只是這次私心，「小仙」就被「保」摒於門外。但她還是沒有傷害誰――除了她自己。試問誰沒有私心，那還真值得原諒。況且，那不是大錯。「小仙」一直把持得很好，雖然她很寂寞，記得她賴著要「保」陪她過四年才一次的生日嗎？記得她完場時默默在地鐵走廊上踱步，淚一直往心裡淌的情境？她是一個糟透了的「小仙」，可愛復可憐。

吳威這角色也挺可憐，就像他的名字一樣，獨叫名的時候是「威」，自以為瀟洒流暢，風流倜儻，誰知偷人女友一晚，自認威到盡，給人戴了綠帽，卻被索五百大洋，天曉得是否被「捉黃腳雞」。於是變回了全名「唔威」。在餐廳內與其爪牙部長大玩把戲，誰料法力不比人強，還害得那落難部長淪為侍應，幾乎捲了蓆。車子不是被人撞掉了車門就是被人弄得像垃圾桶。但，改天再出現時又堂而皇之，不可一世，這種小人物，舉目皆是。

反之，「妮」這角色是反面的，雖然美貌洒脫，開始就與有家室的老板弄得糾纏不清。我始終覺得她是個很有機心的人；感覺她是故意離開老板，唯一的目的是逼使他與妻子離婚，她根本一早料到老板會就範。誰知這個空檔竟介入一個戇居小子保羅，卻剛好填補這段時間，二來更可促使老板更加緊張抉擇，何樂不為？終於，老板和妻子離了婚，要求她和「保」別結婚，老板在停車場內對她說：「你要我死心，告訴我不愛我，說啊？」，她又說不出來，只說：「我和『保』一起很開心。」那因為她根本一直誰也沒愛過，她只是要證實自己的美貌及存在價值。她答應跟「保」結婚起碼有一半是因為同居女友要回了房子，而吳威又虎視耽耽，至少「保」容易駕御，她是個機會主義者，把握住一切。當時老板還沒有離婚的消息，後來老板要她抉擇的時候，她就立刻浮移不定。根本她從來沒想過真的要從兩者中抉擇，最後她寧願逃避，但仍堂而皇之對「保」說：「我若跟你，我對他不起，我若跟他，更對你不起。」彷若真個至情至聖，真受不了。最後「保」不肯罷休下，竟想出了「緣份遊戲」。幸好「小仙」又從天而降，她質問「妮」：「你憑什麼？美麗？」，好一個「小仙」，我再流淚。真的好一個「小仙」，未食羊肉一身羶，帶「保」去迫「妮」，一直走一直被「保」埋怨、大嚷：「你不要玩我，我打鑊『金』你。」，我心酸，「小仙」，你可苦來尤？  

那個好人當賊扮的「保」，真教人恨得牙癢癢的，真的想給他打鑊「金」。但那又怪得誰？連高僧唐三藏見了白骨精變的美女也把徒兒誤會了，咒得猴子幾乎一命嗚呼！又那怪得「保」這戇直小子呢？

這真個是「緣份」了，「保」在地鐵的「緣份遊戲」中首先碰著的是「小仙」，但他大叫：「別過來，反面㗎！今次唔算數。」，「小仙」也太忠厚，就這放過了他，第二次又再與他相遇，「小仙」還拉他去找伊人呢。戇直的人一直就有福氣，自從小時候的童話就開始：金斧頭，銀斧頭、木斧頭、戇直的小弟要木斧頭就得了米，「聰明」的哥哥要了金斧頭就歸了西。保是小弟，「小仙」盡力保護，更愛屋及烏，連「妮」這小女子也照顧了，但誰知道會不會這邊廂「小仙」默然離去，以為成全了「保」，那邊廂「妮」已又玩什麼把戲了。但這也是「緣份」，是一齣神話，別介意，像戲中包著白布的美酒原來是葡萄適，未揭謎底之前，誰曉得？況且，神話結局多數美滿，也許「妮」自此全心全意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，何如？只可惜「小仙」又委實太可憐了吧。

1984-10-00

電影雙周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