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《烈火青春》 ―― 青春戲突出 狂殺戲離譜

文：石琪

《烈火青春》描寫香港一些青年的性與愛，比起中外的色情片來說，其實不算特別大膽，比起美國青春片《反斗星》，更是小巫，但已引起禁與剪的風波，反映出標準的混亂。

此片無疑對青年性愛採取自由、好玩和美化的態度，例如男童與女童珠胎暗結後，兩家講數，就拍成很好笑的趣劇。又如少女們在泳池脫掉救生員的褲子，夏文汐站在的士車頂脫裙，她又與湯鎮業在電車上做愛。至於葉童與張國榮，相識當晚就開房。後來兩男兩女主角，一起在鄉村別墅無遮地大被同眠。

這些情景都有點不顧後果、不負責任，只求刺激的綽頭。但其情其景，很有香港現時代的實感，至少反映了時下某些青年對性愛的態度。類似的人物在現實是存在的，應該容許電影正面地表現出來，不宜橫加禁制，我們只希望拍片者能以探討代替煽動，多一點客觀和冷靜的原則，《烈火青春》的毛病並非性愛方面，筆者覺得在日趨開放的社會，性愛是不能避而不談，此片的致命傷在於無端端地瘋狂殘暴，莫名其妙地跑來一些日本赤軍，在香港大開殺戒，把一部現實青春的話題片，斬得支離破碎，潰不成篇。凡人都離不開性與愛，但狂殺卻是人情常理的大毀滅，很多香港片不能擺脫狂殺的衝動，才是最可怕的危機。   

此片對性與愛的描寫，其實不乏生動的神采，最可觀的是葉童與張國榮，那是純情的結合，葉童被人單戀，她卻單戀著別人，她拿著兩個電話，處於愛的十字路口，然後孤零零地提著衣箱坐在路邊，拍得既風趣而神傷。她與張國榮一見鍾情，互相憐愛，於是順理成章地發生關係，那是自然而又美妙的愛情戲，引起爭議的是夏文汐與湯鎮業，那是性的關係，互相挑逗鬥法，終於在電車上歡好起來。此段特別荒唐，但亦有起承轉合，拍出異性相吸的奇趣。

導演譚家明今次有不少場面處理得意態生動，動靜合拍，還有著雅與俗的對比，而且暗示了香港中洋文化交雜的特色。湯鎮業和葉童屬於基層街頭青年，像盲頭蒼蠅，但充滿質樸可愛的本能生命感。富家子女張國榮和夏文汐，前者是西洋化而內向懷舊，後者是東洋化而具侵略性。這四人後來在鄉村別墅共聚，似乎打破了彼此的界限，中洋一體，譚家明以純映像拍出漫不經心的融洽之感，電影風格最為瀟洒。

此外，洋化家庭的扮野作態，基層家庭的粵語片式胡鬧俗趣，亦拍得貼切過癮，小角色如彈鋼琴的後母、衝鋒的肥婆、斟茶的女傭、冷眼旁觀的乞丐，都相當有趣。 

此片如果純拍這些很香港化的東西，縱使不完整、不正經、有爭議，但不乏佳句。然而此片的製作者不知是否認為「無殺不成片」，不講日本話、不揮東洋刀就不夠新潮，竟然硬生生地弄出一些日本殺手，跑來辱罵中國人，大斬狂殺，與本來的青春戲路完全格格不入。此片有著很多出色的編導演人材，何以搞得好好地，卻會突然神經錯亂地自我毀滅呢？筆者實在不明白，但這種狂殺的破壞力太大了，而且並非本片才是如此，這是我們必須嚴肅地追究下去的大問題。

1982-12-01

明報晚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