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

張之亮談張國榮：他的人品很好

 2007-04-01

他重視整體的表現，遇到對手弱時，願意降低自己遷就對方，不會只顧突出自己，不會為了要「搶戲」而不理對手。 

導演張之亮與張國榮雖然同在影圈打滾十多廿年，但一直無緣合作，直至1998年開拍《流星語》，才正式打開了兩人合作之門。《流星語》是「創意聯盟」的創業作，一部取材自差利的喜劇《差利與小孩》（The Kid）的電影，男主角最初屬意梁朝偉，但最後落在哥哥身上，事情的始末，且讓導演細細道來。

「我和梁朝偉之前合作過一部《等著你回來》，覺得他在戲中的形象與差利在The Kid裡造型相似，同樣有種落泊的感覺。」因此開始選男主角時，張之亮第一個便想到梁朝偉。   那時爾冬陞知道張之亮正在籌拍《流星語》，他想起某次與哥哥閒聊時提及「創意聯盟」，哥哥覺得整個概念很值得支持，認為影圈需要一種新的動力去刺激市場，於是向張之亮透露哥哥的想法。

有感小演員將來要和哥哥演戲，於是他也邀請哥哥參與挑選，看他認為那一個較好。張之亮說：「我希望哥哥也有份挑選小演員，將來拍的時候會更投入，同時當小朋友拍戲鬧情緒時，他亦不會怪責導演。」他坦言這個做法是一種手段，因當時他還未透徹了解哥哥。一如所料，哥哥也堅持選用四歲的葉靖嵐，而且一次又一次的證明，他很喜歡這個小朋友。

「他問我有無想過找哥哥，我說真的從沒想過（笑）！」為什麼？「因為梁朝偉給我的感覺似演員多一點，比較感性，答允的成數會大些；而哥哥是巨星，成功的機會應該不大。我當時不太了解哥哥，但是我知道如果哥哥肯演，一定比梁朝偉更有吸引力。既然爾冬陞這樣說，我也樂於嘗試。」於是請爾冬陞先探路問問哥哥，然後才跟他說故事。

似乎成功有望，哥哥約了導演在半島coffee shop見面。

導演在說故事，哥哥細心聆聽。   「其實經驗豐富的演員是需要知道整個過程，考慮難度在那裡，故事的主線怎樣。」張之亮說。聽完故事後，哥哥對導演說：「你先給我『分場』，我看完會好快回覆，不會拖你。」於是，導演將故事的「分場」交給哥哥，對他說：「這個『分場』仍然會改的，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，不合理的地方隨時也可以改。」「得啦！導演，你讓我先看看。」

「你知啦，演員話考慮，通常不太樂觀。」導演說。但不到一星期，哥哥致電導演，再次相約半島見面。原來他已認真看過「分場」，並向導演提出意見。

「他的思路很清晰，提出的問題都是有實際修改的必要。告別時他對我說：『這計劃很好，我一定支持，我只希望工作人員有工開，你俾心機拍啦！我有信心。』」

就這樣，兩人便攜手展開這「創意聯盟」救市的第一步。

很多人都知道哥哥只收取一元象徵式片酬，是誰的主意？「哥哥答應演出，我們需要簽署一些法律文件，原來簽署合約是必須有一個價值，於是哥哥提出以象徵式一元作為報酬。合約除了列明一般性保障演員條款，如不能有色情暴力鏡頭或詆毀第三者的言論外，他再沒有其他要求了。於是我們便共同擁有這部影片，我佔51%，哥哥佔49%。」

接演了這部片後，哥哥並沒過問其他事情，只關心導演是否有足夠現金周轉。「我向他解釋了整個製作過程：因為當時還未找到片商支持，但又不想影片賤價出售，於是便向東方院線借了二百萬元，加上售賣錄像版權籌到一些錢，相信現金也可足夠，不夠的話我會以私人名義去借。」他表示盡量不想令哥哥擔憂。

這部片的女主角曾經有傳是關之琳，是否屬實？「最初本想請梅艷芳參與，但當時她已接拍了另一部片，後來想找關之琳。於是哥哥打電話給她：『這部戲幾好架，你演啦！』『我聽說過創意聯盟，好，我演。』但後來關之琳得知要演母親，並且要拋棄親骨肉，考慮到形象問題，也擔心演不到那種內心感受，最後沒有參與。」

「既然找不到演員，為何不嘗試找琦琦，她都是模特兒界的明星。」哥哥向導演推薦。導演立即與琦琦接觸，最後成功邀得她當上這部片的女主角。

至於戲中的另一主要角色明仔，則是從數百位應徵的小朋友中挑選出來的。本來他已被副導演「叮」走了，但張之亮翻看所有落選小朋友的錄像後，發現當中有兩個小朋友很好，其中一個便是只得四歲的葉靖嵐。他挑選小演員特別著重他們純真的一面。雖然當時很多人提醒他葉靖嵐年紀太小，擔心難於應付或會影響拍攝進度，極力遊說他選另一位七歲的小朋友，但張之亮卻十分喜歡這個四歲的「明仔」。

哥哥在訪問中曾經表示小演員很可愛，跟他很親近，有一次在片場見不到他，硬是不肯演，一定要打電話給他，他接到電話便立即趕去，小朋友一見他便十分開心。

後來他得知這場戲需要一部靚車，預算又有困難，便立即託上海朋友幫忙，借來了一部勞斯萊斯。戲拍完後，導演發覺車頭的沙板弄凹了少許，很過意不去，告知哥哥，他說：「咁大鑊？（都不明白怎會弄凹），你怎會知，你還是專心拍戲吧！」問題當然又是迎刃而解。哥哥在上海還宴請工作人員大吃一頓。

《流星語》沒有讓哥哥在電影頒獎禮上獲得任何提名，導演又覺得他的演出如何呢？「他的演出很放鬆，沒打算加入什麼特別的元素。曾經有資深演員說過，拍好戲也要對手好，但這部片哥哥大部分的對手都很弱。與琦琦拍的第一場戲，在說對白的節奏上，哥哥還要盡量遷就，讓她放鬆……不能搶她的戲，他又如何發揮呢？明仔最初也是不懂走位不懂說對白，只是望著他傻笑，對著這樣的對手要他怎麼演？」

「對手弱時，他願意降低自己遷就對手，很多人都做不到，我希望你好，我扶持你，推到你最『盡』，然後令大家都好睇……由此令我更欣賞他，我覺得他的人品很好。」

「哥哥只能就著對方給他多少，便在那多少裡發揮，其實他演出的空間很有限。若果他要『攞多一些』，整個戲便不和諧，他看的是整體。」張之亮表示他看過一部片，演員為了要「鬥戲」不理對手，只顧突出自己，演出就會過火。

「貴為天王巨星的哥哥，不單要演好阿榮這個人物，還要帶領其他人去演，某程度上他已是一個導演。若問我他的演技如何，我覺得他的演出判斷準確。同時，如果他沒有把握控制自己，根本沒法演得到。」

有一場戲，張之亮特別記得。戲已拍至尾聲，明仔開始「識演戲」了。戲中，阿榮煮公仔麵給明仔吃，因剛煮好的蛋太熱，便用口吹一吹才給明仔吃，怎知明仔竟坦白的爆一句「凍嘅！」，哥哥也感到愕然，但仍若無其事地演下去，說：「怕『辣親』你嘛！」，「明仔」繼續說：「咩嘢『辣』啫！」，鏡頭後的工作人員個個忍俊不禁，導演亦故意不喊Cut，任由「明仔」真情流露下去。

張之亮說這部戲著重演員的交流，要求的是溫馨、不造作，所以演員說對白無需「搬字過紙」，而這部戲的鏡頭運用和說故事方式也盡量簡單。

《流星語》是一部正派而溫情洋溢的電影，也有反映香港某個特定的時刻——金融風暴之後的香港。導演最想說的是：人是需要接受環境改變，面對困難要設法站起來，逆境要變得堅強，要懂得珍惜感情。

雖然電影有誠意，票房卻差強人意，但張之亮沒感到後悔，他說決定要做這件事，就不會有什麼難過，但他會檢討，會繼續努力。

導演需要檢討，需要繼續努力，觀眾是否也一樣，對有誠意的電影人多加鼓勵？讓他們可以繼續為香港電影界出力，繼續為觀眾製作更多優質的電影。

張國榮的電影世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