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《阿飛正傳》―― 情韻獨特 顯出才氣

文：石琪

以《旺角卡門》技驚四座、一片成名的王家衛，現已證明不是「一片導演」。雖然有人擔心，他的新作《阿飛正傳》上集耗資太巨而生意麻麻，可能無人再敢請他拍片，連下集亦有不能「埋尾」之虞（事實上，他在控制成本預算方面，必須痛加改善，否則很易「累死街坊」），但此片上集的確拍得才氣洋溢，是風格獨特的愛情文藝片。

由於目前的《阿飛正傳》只是上集，主角之一梁朝偉在片末才露面，身份不明，全個故事將會發展成怎樣？實在無法知道。或許正如王家衛接受訪問時所說，此片較理想的版本，將是他日製成三、四小時的錄影帶，才能一氣呵成。

無論如何，作為上集主要部份的四角戀愛，已經獨立自足，情調別緻，是港片罕見的文藝愛情佳篇。影片處理得跟一般通俗矯情劇大有不同，是較淡較慢的小品，跟大家預期的「驚世鉅製」很有差別，不過只要稍加耐性，還是令人看得津津有味的。

此片以六十年代初為背景，上集主角是張國榮飾的風流阿飛，他放蕩頹廢，先後跟球場售票員張曼玉和艷舞女郎劉嘉玲發生同居關係，又相繼捨棄了她們。

這些男女關係，被渲染出很直接、很貼身的感覺，似乎跟外界脫離，互相糾纏在情緣的離合與恩怨之中。尤其難得的，是王家衛拍出一種現代的人際疏離感，他們互相抓住，但你還是你，他還是他，不易水乳交融，難以避免無奈的分離。  

張國榮今次演出了香港僅見的「存在主義」感，他浪跡情場，輕易征服到少女，但他拒絕真正投入愛情，一直要自行其是，充滿「薄倖」特性。  

劉嘉玲演得最奔放淋漓，盡現出這風塵女郎的艷麗、爽快、氣和情迷，十分動人。街頭小子張學友佔戲雖少，但其自卑感與對劉嘉玲的暗戀，仍然表現得傳神。  

來自澳門的清貧姑娘張曼玉，失戀後與純樸警察劉德華結上一段短暫之緣，數次在夜靜街上邂逅，則拍出《白夜》似的情調，很有味道。  

這兩男女的離合，好處是不必解釋，種種情態與行動的本身已經足夠。但香港片還未做到那麼純粹化，本片後段就大變起來，出現了戲劇化的身世之謎，還有遠赴菲律賓的尋母奇遇。張國榮與劉德華竟然在異鄉巧合地碰面，一起遭逢槍戰與逃亡。  

此種奇情變化，無疑大大增加了通俗吸引力，或許還包含著國家民族的暗喻，中國人飄零滄桑的象徵，但亦令人擔心影片會重蹈《喋血街頭》的覆轍。實際上後段頗多匆促混亂的毛病。

不過，王家衛實有才華，而且從戲劇性來說，下半部才是戲肉，自然值得期待。  

1990-12-22

明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