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《倩女幽魂》―― 廣告拍法的劇情片（下）

文：石琪

程小東的《倩女幽魂》，是用廣告片的方式來拍劇情片，不是分分鐘，而是秒秒鐘都以精確快捷的電影感，炮製唯美、詭秘、驚險、性感與諧笑的特殊效果，還大配音響與歌曲。     

這種快而奇的效率很高，然而缺點亦跟廣告片一樣，過於密鑼緊鼓，誇張賣弄。全片每個鏡頭若非大放乾冰煙霧，便是風吹紗舞，燭影搖紅。每個角色都是飛得多而行得少，而且行兩步便跌一交，或者跌落水，一坐下便地板破裂，驚動猛鬼。男女主角一躺下纏綿，便大播主題曲，大放時空交錯的錄影。

全片就是這樣全是「精華片段」，急速和狂動，卻欠缺動靜相宜、急緩有致的韻律，並無扣人心弘的恐慄感，只有連場奪目與嘩笑的戲法。  

不過，《倩女幽魂》不失為奇彩燦爛之作，而且劇本總算顧全大體，起承轉合有紋有路，所以細節雖然「玩到飛」，整體戲劇性仍比《蜀山》、《蝶變》、《生死決》和《奇緣》可觀。

純從場面來看，本片實在充滿奇美與荒誕的趣味，單是香閏浴盆的一場，便拍得性感、風趣與驚險兼具。樹林的人鬼飛舞、午馬與林威的劍鬥、巨舌的飛擒大咬，都非常出色。午馬狂歌《道道道》一曲，也十分過癮。只惜公堂夜審一場過份鬧劇化，淪為歡樂今宵而已。

最精采的映像，是市鎮的盂蘭節巡遊，用慢鏡拍王祖賢捧畫而行，這段鏡頭動中有靜，在白日鬧市拍出清幽的艷鬼之美。  

後半部的超現實幽異感可謂層出不窮，像艷鬼的輕紗鋪出漫漫長路，讓窮生踏著逃亡，便令人想起寺山修司的意象。隨後窮生與道士護送艷鬼的骨灰，夜宿野店，氣氛極其陰森神秘，卻能巧妙地引出幽默。然後斬開陰陽界，闖入地獄門，在鬼兵妖將之間飛舞鬥法，映像奇美緊迫，堪稱鬼才橫溢。  

這段陰間救美與重回陽世，無疑脫胎自西片《鬼驅人》，但拍出東方古典的神秘色彩。最後窮書生擋著陽光，讓倩女的幽魂安然回返金塔，從此生離死別，卻無緣見到最後一面。這結局很多情，卻又是那麼無可奈何！

《倩女幽魂》的編導演攝音樂美術剪接與特技各方面，都有著不完美但很優異的表現。演員方面，張國榮的傻直、王祖賢的冶艷，固然突出，午馬這神劍道士的狂誕、自嘲與俠義為懷，成為很過癮的荒謬英雄。 

美中不足的是，午馬這角色的身份太納雜了，既是捕頭，又是游俠，更是道士，卻又用印度佛經去降魔，實在錯綜複雜得不倫不類。艷鬼的骨灰金塔也難以解釋，她一年前才客死異鄉，草草埋葬，怎會化灰入甕呢？難道這古代荒涼破寺，也有香港今日高效率的火葬場焚化爐嗎？本片的優點是效率奇高，但缺點也正是高得離譜了。

1987-07-22

明報,明報晚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