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《春光乍洩》——開門見山 風味別緻

文：石琪

王家衛這部得獎新作，當然十分「王家衛風格」，和攝影師杜可風一起大玩映像。但明顯地比以往加強了電影控制能力，不再繁複混亂，而做到開門見山、簡單直接。  

自從《旺角卡門》一舉成名後，王家衛電影往往有太多想頭，用太多明星，講太多故事，拍太多感覺，變太多花樣。林海峰等的《廢話小說》、《四面夏娃》就是學了這一套。

不過王家衛的《春光乍洩》亦回歸於最基本的人間情緣關係——我、你、他。我是梁朝偉，你是張國榮，他是張震，就那麼簡單。全片盡量化繁為簡，幾乎沒有甚麼劇情，不再借用甚麼警匪、殺手、武俠或男歡女愛的俗套類型，並且把背景抽離香港，跑到天涯異國阿根廷，純拍我你他、一二三、ABC。就這樣，影片卻拍出很強的實感和風味，有人的真實冷暖感覺，同時毫無疑問是香港人的感覺，而妙在又有點超現實。  

王家衛開始能出能入了，所以雖然拍基佬故事，但刻劃的人際感覺絕不限於基佬。雖然王家衛在包裝上仍然扮嘢，映像標奇立異，尚未真正成熟，但全片已無故弄玄虛，不會費解難明。  

片中梁朝偉和張國榮是同性戀人，從香港遠赴阿根廷享受二人世界，卻在駕車前往大瀑布途中鬧翻了。此後梁朝偉勤奮安份地在酒吧和唐餐館工作賺錢，而花心爛滾不安份的張國榮時不時跑去找他，尤其在惹上麻煩的時候。  

拍得最長亦最細緻的，是張在梁的寓所養傷，活現出兩人的鬥氣冤家關係，像實況紀錄，不似做戲，從粗口對罵到搬床洗身，而至煮吃飯，都有家常生活感，梁對張又愛又惱的心態亦表露無遺。  

梁朝偉在《春光乍洩》表現出立體感，不斷在失落中找尋穩定，找不到就忘我地工作和踢球，但念念不忘大瀑布的浪漫，片中運用瀑布的意像甚佳。很多時間，梁朝偉就是一個「我」，在天涯海角默默對著自己，張國榮不再是他的伴侶，作為「他」的張震會不會成為重新開始的另一個「你」呢？要看以後的緣了。  

此片比較曖昧是香港情懷，倒轉的香港街景、鄧小平之死、香港英籍護照、異鄉兩個粵語人一個國語人，不知有甚麼象徵？可喜的是結局絕不悲觀，主角梁朝偉天南地北兜了一大圈，終於對自己、對將來似乎有了信心。  

1997-06-02

明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