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8

張國榮不介意演吃力不討好的角色

1998-02-12

（節錄有關《春光乍洩》部份）

有很多東西，講得太多，別人可能會覺得我小氣；但如果不說，我又覺得屈住很不開心……

你覺得自己在《春光乍洩》的表現如何？ 

王家衛拍戲雖然不會有完整劇本，但他不會口頭上和演員傾故事嗎？

傾什麼呀？傾那個永遠不會是拍那個，你也不是沒有聽過我由「東邪」變成「西毒」的故事吧……那時拍《東邪西毒》，他起初拍了我一星期opening演東邪黃藥師的戲，後來因overtime，趕不上農曆年檔期，他們便找了劉鎮偉拍了部《東成西就》……拍完《東成西就》，我們便再上榆林拍《東邪西毒》；那時王家衛卻想我改演西毒……我承認有段時期我和他是很「click」的，他要我做甚麼，我亦無所謂……後來，他卻不想掉了早前拍下我做東邪的footage（散髮披肩，與人比拼的場面），便當那些是西毒在未離開白陀山，逃情前的少年片段……  

可想而知，演他的戲不可以做得太盡。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場戲是opening，那場戲是ending……其實每個演員在王家衛電影中也只是一件道具，所以他說得對：「A Film by Wong Ka Wai」；除了《旺角卡門》，他每部戲也是如此寫，他亦daring如此做，因這確是事實……亦因為此，拍王家衛的戲，就是票房不好，別人也不會說你孭不到飛，套戲收不收是他自己去孭，這也可說是他的magic……但有一個人卻要給他很多credits，他便是張叔平，其實近幾部王家衛的電影，剪接也是他做的……還有Chris（杜可風），他與王家衛亦十分夾。

你說不能適應王家衛的工作方式，但是否有一些東西是他不能適應你的？

可能會有，價錢。其實每個人也有個價——我現在並不是「屈」你，我出的並不是天方夜譚的價……譬如十年前我的價是二萬，十年後我便已值八萬——那當然，你是王家衛，我給個折頭你，我覺得已fair enough；但他可能會覺得：「唔係喎，其他人是『騾』飯應，跪響度求我拍」……That's too bad，因我不可以這樣。每一行也有它的規矩，你不可以成日break the rules，好厭……但另一方面，在某程度上又不可全怪他，因最好的演員個個都spoil他。

撇除與王家衛合作的問題，你自己對《春光乍洩》這戲的評價如何？

《春光》其實是《阿飛正傳》的gay version，偉仔時常也說：「我其實是張曼玉加劉嘉玲的version，俾你個阿飛滾。」至於整齣戲，我覺得也是時間問題，正如王家衛在拿了康城最佳導演後也說，有些東西他是被迫如此拍的……好像我受了傷偉仔照顧我那段戲，他其實是最不想要的，好像sit com（situation comedy）般；但反而那一段卻最多人buy……我也不知，可能是世紀末，也不單是在香港，有很多事情，對與錯已分不清楚……有很多東西，講得太多，別人可能會覺得我小氣；但如果不說，我又覺得屈住很不開心。

你曾說當初為何肯拍《春光乍洩》，是因為王家衛說要認真地拍一齣gay film，不以搞笑形式，真實地反映同性戀情。就你個人認為，《春光》能否做到這一點？

我想它是可以做到的，《春光》是有些東西能touch到你的……我有些朋友，even是一些好straight（直）的男人，在看完《春光》後，也會覺這段感情與一般男女的感情沒甚分別……在這方面，王家衛是成功的，他看事的胸襟和他想表達的，實在與一般的導演不同。

與外國的gay film相比，你覺得《春光》拍得夠真實嗎？

外國的gay film？我真的一部也未看過呀！有一部，《Torch Song Trilogy》（《同性三分親》）……還有一部，《Another Country》（《同窗之戀》），不過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……

《霸王別姬》也是描寫同性關係，你覺得它與《春光》那個寫得比較好？

這兩齣戲絕對不同……在《霸王別姬》，我飾演的是程蝶衣，是個很可愛的人……在《春光》，我演的何寶榮卻一點也不可愛，好難做……他永遠也當偉仔是一個水泡，有甚麼事便攬著他，一有安全感便覺得他討厭，推開他……所以林冰便問我為何要做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，但我卻說無所謂。

但我想觀眾是理智的。

有一些觀眾是不理智的，在香港並不是有很多人識看戲。That's why有人會用戲份，rather than演技去衡量一個人應否得到提名……坦白說，今次金馬獎得到提名我也有少少surprise，因我在《春光》的戲份並不比偉仔多。

有否看過《蝴蝶君》？覺得John Lone的表現如何？

No comment，這個問題太敏感了……但基本上《蝴蝶君》很難做，因有太多現代戲…..《霸王別姬》則不同，因在戲中平時我是個男仔，化了妝在台上我才是花旦，而京劇的妝是totally white，可遮到很多醜，如濃密的鬚根……

到目前為止，能大膽認真地拍同性戀題材的港產片，便只得《春光》一部；如有下一部類似的電影，你覺得可如何拍法？

這個我沒有意見……楊凡他不是也在拍嗎？那部《美少年之戀》，馮德倫做，張艾嘉監製，不知是如何拍法……但我總覺拍這些敏感的題材，要拍得真又不核突、不猥褻，是很難的……除非你是想突出這些吧，如《感官世界》，那便另作別論……最重要還是有個message在，所以我也幾enioy王晶的戲，是一針見血抵死地commercial；當然，to a certain extent，我也覺王家衛的戲好過癮；但拍他的戲卻會很累……不過也夠吧——我不想下什麼定論，但我已不想拍太多gay film了，一部時裝，一部古裝，也差不多吧。

你較喜歡《霸王別姬》還是《春光乍洩》？

《霸》是很pro我拍的，那個演《霸王別姬》不想演程蝶衣？我說個小小秘密你聽，姜文在看完《霸》的劇本後，也說想做程蝶衣……《春光》便不同，本來已擘開了兩個人的故事，後來又因時間問題擘成了三個人……作為一個演員，我一定是喜歡《霸王》多過《春光》的……但話說回來，《霸王》中我亦覺鞏俐的比例太重——陳凱歌是要找她作一個balance，因同性戀的題材太敏感，於是便將鞏俐的位擺高，成為一個triangular love story……我覺得這已與原著的精神不大乎合。

你有看過原著嗎？  

啊！二十年前已看過了（笑）……那時港台羅啟銳找我拍這故事，但我卻未ready去拍——那敢？我那時才剛剛出道唱一些歌仔，而且80年代對同性戀還未open up，我不能在這方面做trendsetter的，對不對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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