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
迷亂的西毒――愛的變態 殺手經紀

文：石琪

金庸武俠小說的主要特色，在於編織愛與殺的魔幻世界，《東邪西毒》不是正式武俠片，但集中描寫愛與殺，尤其是愛的魔幻、愛的荒漠、愛的變態。

主角是張國榮飾演的「西毒」歐陽峰。他受過重大愛情挫折，變成頹廢的嘲弄人生的犬儒主義者。他跑到危險荒漠，惡作劇地去做收買人命的「殺手經紀」——他自己並不冒險殺人，卻笑咪咪地兜生意，教唆別人買兇報仇洩憤，誘導窮途亡命的武士賣命殺人。「西毒」是險毒的主謀，幸災樂禍的觀眾，安全的幫兇。

片中亡命武士們都逃不過愛與殺的困擾。慕容世家女扮男裝負上復國重任的林青霞，陷於祝英台式性別迷惑，半男半女，失戀失意得精神分裂，「西毒」故作同情之狀，而在背後享受她的痛苦。

貧窮孤女楊采妮求「西毒」殺馬賊伸冤，他置之不理，還慫恿她出賣美色，因為她本人比她奉上的騾和雞蛋值錢。他又冷眼旁觀瀕於失明的梁朝偉為她逞英雄，並且收買餓得發昏的張學友做殺手，做大俠。結果「盲俠」梁朝偉殘殺了很多人後被殺，「洪七」張學友幸獲平凡而樸實的妻子相救，才能死裡逃生。

編導王家衛的構思很獨特，有著不落俗套的深刻之處，似乎可以發展成新銳的迷宮式小說。

可惜王家衛身在迷宮無法理出頭緒，限於初步靈感階段，尚欠很大實質功夫才能把千絲百緒編織成圖。此片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和時間攝製，到頭來仍然只是未完成的草稿，線索斷斷截截，人物不清不楚，沒有具體的情景和連扣的過程，只靠呢呢喃喃的旁白勉強拉扯，並且採用音樂錄影帶和廣告片「扮嘢畫面」作為「插圖」，整體不能成戲。

如果要做實驗派，大可放棄劇情，純求感性發揮。然而王家衛野心多多卻打不定主意，故事人物太複雜，既想搞風格又想玩心理，同時猛搞神奇武俠，總之－片迷亂。

表現較佳是張國榮。儘管影片未能完整刻劃出「西毒」的複雜性格，但張國榮演得從容自若；演「東邪」黃藥師的梁家輝則無戲可演，他與林青霞和「桃花」劉嘉玲的關係不知所云。女角以張曼玉較顯眼，原因很簡單，全片只得她和張國榮的面孔較清楚，並非不男不女，或被頭髮遮面。

全片畫面一味由攝影師杜可風賣弄，簡直奪了導演的主權。只有張國榮被「神秘之手」撫摸身體的－組鏡頭有畫龍點睛之妙。   

1994-09-22

明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