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

註定他演程蝶衣 峰迴路轉的《霸王別姬》(下)


 

 2013-03-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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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戲不分,雌雄同在。

 

顛倒眾生是要付出代價的。「先花兩小時上妝,接著梳頭,梳頭最痛苦的是吊眼,又要貼片子,片子貼好之後不能吃東西,也不能多說話,面部郁動太多會裂開,要重新再貼,又得花上好一段時間。」既痛又餓,還要付出極大耐性,值得嗎?張國榮目標明確:「我要把這個角色演到最好,時間花得再多也無須心痛。」


扮相如何,端的是有目共睹了,明明完美得天造地設,因何會跑出一個尊龍來?

 

「我曾以為《霸王別姬》要完蛋了!」福與禍,決在徐楓一念間。

 

 

 

徐楓親揭換角內情 一頓飯局扭轉形勢

 

剛開始,傳出尊龍有意爭奪《霸王別姬》的虞姬角色,大家並沒太放在心上,雖則尊龍學過京劇,又有外埠市場,但導演陳凱歌覺得他的眼神過於銳利,張國榮卻是溫柔中帶著一抹幽怨,完全符合角色本質;更重要的是,哥哥早已跟他、徐楓有口頭協議,照道理,任憑尊龍如何「進取」,也應該插針不入。

 

出人意表地,九一年十一月十二 日,徐楓突然召開記者會,公佈尊龍才是真命天子,原因是哥哥一口氣接了《家有喜事》與《藍江傳之反飛組風雲》兩部電影,無暇赴京練習京劇與京片子,加上尊 龍表示出強烈誠意,包括自願將片酬從一百八十萬美元降至一百五十萬美元,又推掉其他片約、舞臺劇與廣告工作,專心為《霸王別姬》留京半年,令徐楓好生感動云云。



「看劇本時,我就覺得這個角色應該由張國榮來演,後來介紹他認識陳凱歌,一直沒有什麼問題;到談合約,哥哥的經理人提出很多額外要求,很煩,都是我們沒有辦法接受的,像檔期(提出只給四個月時間,超時一日便補水,期間還要讓他回港),他的戲那麼多,怎可能飛來飛去?既然你很想演這個角色,理應全力以赴把戲拍好嘛,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要求呢?」

 

霸王一角,曾傳過由成龍擔演,徐楓坦 承:「在一念之間有想過成龍,但其實他不是那樣的合適;女的(菊仙)想過梅豔芳或鞏俐,我傾向於鞏俐,因為梅豔芳演過類似的《胭脂扣》,沒意外驚喜,反觀 鞏俐一直沒有演過這種角色。」沒料到,陳凱歌反對,「他說她是張藝謀的人,我覺得他們已經拍過很多戲,沒有火花,但如果他拍鞏俐,也許會有新衝擊。」



徐楓大惑不解之際,尊龍托盡人脈關係,表明極想演虞姬,「他最後托到楊凡,跟我說什麼都不計較,只要能夠演就好;我想想,哥哥這邊那麼麻煩,然後尊龍又那麼想演,不如我們考慮尊龍好了。」她只跟尊龍見過一次面,沒有試過造型,便向外宣佈由尊龍補上,回想這一幕,她猶有餘悸:「我幾乎做了一個最錯的決定!」

 

照原定計劃,尊龍在十二月十五日前飛 北京練習,九二年二月中正式開鏡;看似塵埃落定,誰料一頓平常不過的飯局,將局面又扭轉過來。「剛好亞太影展在臺灣舉行,有朋友請我跟尊龍吃飯,尊龍一 來,我傻眼了——之前見過的一次,我沒有那麼詳細地看他,不錯,他雖然很俊,可是他的臉很有稜角,演虞姬不可能有稜角,天哪!我這部《霸王別姬》要完蛋 了!」最難堪的是,哥哥也是這屆亞太影展的頒獎嘉賓,在不同派對屢屢遇上,碰完哥哥,又再伴著尊龍,仿佛時刻提醒她抉擇錯誤。「哥哥的臉是很柔美的,我歇 斯底里,那時候,我真的被他們搞到有抑鬱症!」

 

回到香港,公司跟尊龍的美國經理人談合約,藝人口口聲聲不計較,經理人可有另一套想 法。「他們比哥哥的經理人更麻煩,合約第一條,他跟自己的狗要坐全世界最好的航空公司頭等機位,何謂『全世界最好』呢?第二條,每天要吃從美國某處運來的 ……」公司同事正在頭痛,想去打聽那間才是「全世界最好的航空公司」,徐楓立刻制止;「別談下去了,趕緊去問哥哥,還想不想演這個角色吧!」對此,哥哥 卻說接拍的熱情已過,而且他剛簽約永高(合約在一月一日生效),接著又要拍《藍江傳》與《李洛夫奇案》(後改由呂良偉主演),「我註定與這部偉大的藝術電 影無緣!」

 

 

天蘭解構驚豔封面 霸王人選一語道破

 

懸而未決之際,《號外》封面橫空亮相,豔驚四座——反串青衣的他渾身是戲,再次證明這就是再生虞姬!有人覺得哥哥在「示威」,也有說是電影公司「試水 溫」,負責統籌兼形象設計的劉天蘭斷言:「絕對與電影無關!」她憶述,當時找哥哥拍封面,提出「京劇花旦」與「西式時裝」兩個構思,「未問他,我自己都覺 得京劇花旦比較有趣,果然他也同意,我便往找梳、化、服,更拉攏唱京劇的朋友教他造手、身段,玩了一整天。」

 

那一年的金馬獎,當嘉賓的哥哥邀天蘭同行,出發前,封面打稿及時趕到,天蘭便將之放入行李箱內,準備在臺灣給哥哥過目。「去到現場,又要扮靚,忙了大半天,才想起打稿留在酒店房間;落妝之際,我端出打稿,他一看便說:『相片好美,可不可以留給我?』」

 

他將這張打稿轉贈給陳凱歌,不知道大導演心裏怎麼想,但玲瓏剔透的徐楓早已深知,遊說 哥哥再接虞姬的重任,非陳凱歌莫屬。「我們公司別出面,由陳凱歌跟哥哥去談,偷偷叫他去北京定妝;拍照後,哥哥很開心,可能他跟經理人說,別再提出太多條 件了,不如儘快簽約吧。」這邊廂,黃百鳴亦成人之美,願意講哥哥與永高的合約,延至七月一日生效,哥哥直言:「我沒有要求加錢,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,反而 令陳凱歌很感動,立即給了所有給尊龍的條件,譬如司機、近身、酒店大套房等,而且又不用我吃大鍋飯,請了一個傭人替我煮飯,每天定時送到片場給我吃。」

 

霸王一角,曾傳過由成龍擔演,徐楓坦承:「在一念之間有想過成龍,但其實他不是那樣的合適;女的(菊仙)想過梅豔芳或鞏俐,我傾向於鞏俐,因為梅豔芳演過類似的《胭脂扣》,沒意外驚喜,反觀 鞏俐一直沒有演過這種角色。」沒料到,陳凱歌反對,「他說她是張藝謀的人,我覺得他們已經拍過很多戲,沒有火花,但如果他拍鞏俐,也許會有新衝擊。」

 

由始至終,陳凱歌最想起用北京電影學院的同學張豐毅演霸王,一直將他帶在身邊,倒過來 徐楓猛搖頭;有一天,陳凱歌問:「你心目中的霸王是怎樣的?」徐楓 答:「一個男的(程蝶衣)與另一個女的(菊仙)都這麼愛他,他一出場,觀眾都應該要被他鎮住,怎麼可以叫一個駱駝祥子來演霸王呢?我不能接受!」陳凱歌有不一樣的見解:「我心目中的他,臺上是霸王,台下卻吃喝嫖賭樣樣都好!」徐楓一聽,醒悟了,「如果他用這個想法,私底下就是個普通人,那就張豐毅吧!」
 

 

力保身段小病是福 原擬執導愛情故事

 

九二年三月,哥哥正式飛北京準備,到埗那一天,大夥兒請他吃新疆羊肉,結果吃到身體困 著一團火,辛苦得召喚救傷車, 找醫生來打針;小病是福,正好配合他的減肥大計,「我會把體重維持在一百三十三磅,這樣身段會好看一點。」他的時間表排得密密麻麻,早上練功,下午學京片 子、念臺詞、訪名伶,晚上看京劇、在酒店對鏡子「臨摹」及看梅蘭芳錄影帶,好學與天分深得張曼玲老師讚賞:「他呀,尊師好學,有天才、有魅力、很用功。 起初我擔心他沒有京劇基本功,本來只打算見見面,教他普通話,但見了面發覺他很有靈 氣,有可塑性,演旦角很有神韻,才答應教他。」哥哥也沒妄自菲 薄:「如果我生在北京,一定是非常好的名旦。」他主動提出不要替身,「經過這些日子的訓練,加上鏡頭遷就,我相信在銀幕上已可以欺騙觀眾,不過幕後代唱是 需要的。」

 

人人認真,一個鏡頭可以重複拍上四小時,遇著記者往北京探班,哥哥問:「是不是很多人 正期待著這部戲呀?」九三年五月, 《霸王別姬》昂然入圍第四十六屆康城影展,首映禮上,觀眾致以長達十分鐘的熱烈掌聲,買家出價較之前在香港談的高出四、五倍,跟新西蘭電影《鋼琴別戀》雙 雙成為金棕櫚獎(最佳電影)的大熱,宣佈賽果前,《霸》片先奪得國際影評人協會獎,看來是個好兆頭。



徐楓笑著回憶:「大會首先頒金棕櫚獎給《鋼琴別戀》,臺灣記者們看著螢幕,心想大姐一定哭死了,但很奇怪,明明其他人在拿,我一點反應都沒有,總覺得我們 一定會得獎!」鮮有地,這屆金棕櫚獎出現雙料得主,另一尊頭銜正落在《霸王別姬》,「最遺憾是哥哥沒拿最佳男主角,但我也知道比較難,我們已拿到最佳影 片,不可能再得另一個大獎,加上當時外國評審對哥哥還不是那麼熟悉,如果前面有一、兩部戲給人家看到,肯定會有印象分。」

 

乘勝追擊,徐楓原定將李碧華另一本著作《延安最後的口紅》搬上大銀幕,但陳凱歌執意開 拍《風月》,費盡唇舌下,徐楓隨他作主,可惜原班人馬跑不出同 樣賽果,但並不影響她與哥哥之間的關係,「哥哥第一部導演的戲,本來是幫我公司拍的,又是他、我、李碧華的組合,是個廣東鄉下男女愛情故事,後來有個北京 人找他拍戲,我說沒有所謂,先跟其他人拍吧,反正我手上有很多劇本;有一日哥哥在我家,我覺得他怪怪的,一眼就看出是憂鬱症,還叫他去看醫生……

 

總是容易被往事打動,總是為了你心痛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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