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4

張國榮談同性戀電影

訪問張國榮，有一百八十種難度，因為要看他的心情、地點，以及當天的天氣。但張國榮絕對是一個理想的訪問對象，因為他有碗話碗，有碟話碟，坦白直接得叫人哭笑不得。問題是要投他所好，避免被他一頭冷水潑下來，窒得體無完膚，手足無措。因此話題離不開電影，同性戀電影、港產的同性戀電影。

性別歧視

你有沒有感到自《霸王別姬》、《喜宴》後，港產片越來越多觸及同性戀，但都是借此問題「過橋」？ 

「係囉！但我覺得問題不是太嚴重，在香港這種態度已根深柢固，一講到Gay Relationship(同性戀關係)，不少人都會戴上有色眼鏡去看。我開心的是有人肯去講這件事，不開心的是沒有真正的Gay Film，很多時都歪曲事實。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，真是要拍一部Gay Film的話，就要好honest(誠實)去講，去交代他們的內心世界，否則這只是另一種性別歧視。我覺得《喜宴》算好，不能算是很全面，很深入，但接近真實。為甚麼此片在整個東南亞及美加都賣座？因為honest，沒有歧視的眼光，或者是當笑話去看待，這態度是正確，起碼direction(方向)很好。」

《姊妹情深》，你覺得如何？

「我沒有看過，暫時不能定論，但出發點相信幾好，我的意思是如this relationship，大家都知道阿旦(鄭丹瑞)是一個heterosexual(異性戀)的人，他有那種誠意去講，已經是好事，是否講到我未知，但起碼不會歪曲Gay就是one night stand(一夜情)，不是每晚到釣魚場溝條仔回來陪覺那麼簡單，家輝的角色起碼有優良的character(性格)，這是家輝對我說的 ….哈！哈！其實荷里活更早已經有人講，85年《Kiss of the Spider Woman》(蜘蛛女之吻)已經是，不知為何踏入九十年代，香港電影才好像多人講同性戀，可能因為特別惹人談論，可能是因為Aids這問題，可能要clarify aids does not happen in only single sex (澄清愛滋病不單在發生在同性關係上) ，總之有性便有機會encounter(接觸)這回事。 從另一方面來看，這絕對是好事，提醒你don’t fuck around because you are in a dangerous zone(不要濫交因為你已在危險地帶)，其實所有事都是relevant (有關)，只要有性，這便是問題。」

《霸王別姬》

在歐美，《喜宴》是至今最賣座的華語片，壓倒《霸王別姬》，這方面你有甚麼看法？

「因為《喜宴》很接近public(大眾)的想法，但《霸》則很academic（學術），尤其是歐美的觀眾，對中國的mystery(神秘)很想探討，他們的想法是don't give me a shit when you’re talking about China(當談到中國時，不要給我垃圾)，他們只想知道故事怎樣，裹面有甚麼新麼奇，其中整齣片個pace(進展)很慢，他們根本沒有耐性去感受，其中Oscar(奧斯卡)有評番委員對其他委員brief(勸說)不要vote(投票)《霸》作最佳外語片，理由是他們跟不到subtitles(字幕)。套片那麼長，他們無耐性去看，又跟不到subtitles，自然選第二部。

「《喜宴》在歐美的票房贏是一定的，因為他們(指外國人)不需要理會時代背景，而Light Comedy(輕喜劇)，很易看得明。根本就算聽不懂對白，單看眼神已經明白。」

獵奇心態

你認為《霸王別姬》是否講到原著的同性戀關係？

「講不到！起初(陳)凱歌想非常忠於原著去拍，但到了故事拍到主角長大後，他想慮及外國市場，所以加重了鞏俐的戲分，為了迎合mainstream(主要潮流)，所以相反講同性戀很皮毛。本來想拍多一些body(身體)上contact(接觸)，但最終沒有用上。」

一般來說《喜宴》的口碑票房都比《霸王別姬》優勝，你有沒有失望？

「不是失望，是感慨，始終外國人對有關中國歷史作題材的電影，都依然抱著保守的獵奇心態去看，要拍這題材，又要揚威海外，很多掣肘，他們的觀念不易改變。」

訪問當日，大概天氣不壞，張國榮的心情也不壞，他還是興致勃勃的談了很多；只是很多已是當年情。正如他說：「我不願意再接受專訪，當大家傾談算了，從前的，有甚麼好談，大家都知道，現在我又沒有非談不可的。」要說的，當然還有很多，只是到了這個年紀，這個位置，怕回頭再望，因為唏噓很費勁，還是風騷的過日子好得多！

星島晚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