異度空間vs現實幻象
2002-04-00
文：賓尼
驚慄？懸疑？浪漫愛情？還不過是一部恐怖片？大體上，看《異度空間》時很多人都在腦海中不斷去思索這個問題。因為弄清楚它的類型（genre）之後，大家對它的分析也就方便了很多。不過，羅志良在處理《異度空間》時卻是利用不同類型的基本元素，拼合而成這部可從不同層次閱讀和分析的香港電影。
2001二度幻象
《異》片以心理分析電影作為全片的骨架，不斷以恐怖、驚慄、鬼怪和愛情的電影元素作為它的血肉，令全片建構在一個可供多元閱讀的空間。在心理分析電影的大架構下，影片透過處於不同對立面的幻象（Hallucination）和逆反幻象（Reverse Hallucination）來建構一個論述情感的場地。據Ackbar Abbas（阿巴斯）對幻象和逆反幻象最基本的定義就是：幻象是我們看得見它，但它實際上不存在於現實的東西；逆反幻象則是我們看不見它，但它卻是真實地存在的東西。
在片中，林嘉欣飾演的章昕是個自以為有陰眼的精神病患少女，多年以來她都活在幻象的世界中。不斷聽到奇異的聲音，不斷看到鬼怪的影像，莫名的怪事總在她的身邊發生。她是個獨居的少女，父母早年離異並移民澳洲，現亦已各有伴侶，而多年來獨生女兒卻變成無家可歸的人。其後她更被男友拋棄，而這對一向自負的章昕造成沉重的打擊。種種的原因令章昕不斷在幻象世界中選擇逃避的國度。她一方面不斷自殺以死來逃避她自以為看到的幻象（疏離的親情、房東因意外死去妻兒的傷逝感情、初入住時的男人身影）；另一方面又不斷對眼前的現實、情感傷痛、親情的失落等視而不見，扮作堅強。
在這兩種相對的幻象世界中，章昕所逃避的不但是個人一時難以面對和承受的情感滄海，還有她真正的自我。因此，每次章昕最恐懼的時刻是面對鏡子及其象徵物：水、雨、窗等。正如影片在開始時藉著張國榮所飾的心理醫生的一席話，指出鬼怪/幻象的出現是源於自己的思維力量，是自我所築構之物。信則有，不信則無。所以，無論是幻象和逆反幻象的出現都在於個人潛意識的取捨，更甚者是在一個文化領域中集體潛意識的取捨。在《異》片中，兩個主角對舊有記憶揮之不去，對過去情感的依戀，雖放到文化層面上亦是有其深層意義的。
章昕對愛情、對父母、對自我的逆反幻象，把各種情事都收藏起來，跟心理醫生把中學時代愛侶為情自殺一事埋藏心底，表面上都是透過對情感的執著回應鮮明的今昔愛情對比。但，內裡則以種種昔日的事物、意象來呈現社會文化的變遷所造成的傷害。章昕的日記、破碎的相片；羅醫生的維多利亞式舊校、單車、零碎的物件，都是顯現兩人快樂生活的意象。可惜，這麼美好的一切都已成明日黃花，像97年前的繁榮風光，維多利亞舊校的快樂時光等，都已一一在今天找不到。以往無論多麼開心的光景都不會再來。香港人在2001年的悲觀是否與此雷同？
找什麼房子？
章昕在片中找房子的一段戲，其實與香港女作家陳寶珍多年以前的短篇小說《找房子》中的女主角有著一些共同點。兩位女主角都是感情的失敗者，同是獨居，也同時面對破裂的家庭關係，而不同的是小說中的女主角是位中年女子，電影中的卻是一個青春少女。
不過，從過去藉找房子來象徵現代女子獨立自主、堅強面對在傳統壓抑下的人生，到現在以房子來作為逃避現實的藉口，以四面牆壁來抓牢不同的幻象，這樣的改變其實正好反映出現代社會「武裝」女性的悲哀。在外間自以為一切安好正常的現實，原來不過是自我建構的一個逆反幻象，章昕所遭到的種種傷痛彷彿不存在。相對來說，本是安全的私房，卻成為威脅她生命的地方。私房、家庭已沒法可以成為安身立命之所。章昕所遇到的亦和張國榮所飾的羅醫生一樣。家，在這二、三十年的文化、社會變遷中，已日漸脫離傳統倫理觀念和人際感情的關係，兩者都變得脆弱不堪。
舊情不再，唯有寄情新歡。總之，希望在明天。《異度空間》沒有一直的悲調下去，明知美好舊情已沒有了，難道還要為舊情抱憾一生？縈繞不退的噩夢是我們逃避不了的，唯有我們努力去面對它，改造它。香港仍然是美麗的。羅醫生就像是關錦鵬《胭脂扣》中的十二少，需要的是重生。香港人現在所需要的就是重生，而不是自我的消失。
電影雙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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